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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飛宏殞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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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飛宏殞命

張麟心知惜檀達對他的誤解非常深,此刻陷入兩難境地:若跟燕飛宏回洛陽,惜檀達怒氣上頭,很難預料會用什麽手段懲罰他。若是不回洛陽……

別的不提,光眼下這五人就能把張麟的老家給拆了。想到年邁的父母,張麟決定忍一時風平浪靜,低聲說道:“我留封信給父母,告知一聲。”

燕飛宏雙眼圓睜,惡狠狠地說:“這又不是什麽好消息,還犯得著告訴你父母?”

一旁的另一位上觀生眉頭皺起,非常不滿地瞥了燕飛宏一眼,壓低了聲音說道:“張主簿且去寫信。我等在門外恭候。”

燕飛宏原本又要發作,見說話人是惜檀達眼下最倚重的觀生道循,便不再出聲。

道循觀星本領也是一絕,幾乎僅次於張麟。而和張麟相比,他又願意死心塌地地跟著惜檀達,因此惜檀達非常器重道循。此外,惜檀達來自西域密宗,而道循出自長安道觀,在面對皇親國戚時,道循顯然更能妥善周旋。反觀燕飛宏,觀星和歷算本事都極其平庸,惜檀達看中他一身的武藝且為人粗俗無道德,便選在身邊服侍自己,給些甜頭,指使他去做一些常人不願意做的齷齪事。

張麟心情沈重地寫下一封家書,整理一下衣服,上了他們的馬車,趕赴洛陽。馬車咯噔咯噔地,又經過百花樓。樓裏還在高歌熱舞,青樓姑娘銀鈴般的笑聲混雜在吟詩唱和之中,格外悅耳。

馬車並沒有沿著官道走,而是來到了渡頭。原來是要乘船回洛陽。

張麟默不作聲地斂衣下車,站在大江邊,看著早起忙碌的漁夫、勞役,有些出神。燕飛宏正在頤指氣使地,讓老船夫解纜開船:“慢手慢腳地,官爺的馬鞭抽死你!”

張麟心頭一絲憤怒一閃而過。但他不怪燕飛宏。惜檀達擅自錄用了燕飛宏,又破格提拔為上觀生,期間沒有對燕飛宏進行任何的管教和束縛,還有意放任他蠻橫霸道的本性,為非作歹,並且不允許任何人出言幹涉燕飛宏。

這一切並非燕飛宏的過錯。他本性就壞,應被唾棄和壓制,是惜檀達決定要起用他。

張麟不知道這意味著太史局用人標準變差,還是整個大唐都已經變成這樣。張麟看不明白,他覺得這人間的事比天上的星星覆雜太多了,歷算再厲害,也算不出來。

“啪啪!”兩聲響。是燕飛宏嫌老船夫不利落,按捺不住,舉起馬鞭狠狠地抽了老船夫。老船夫挨了鞭子,更無法做事,鞭子火辣辣的後勁一陣痛似一陣,讓他控制不住地在細沙上翻滾,痛苦地嚎叫。張麟緊忙走上去扶起老船夫,翻開自己隨身帶的小藥瓶,給老船夫上藥。

另一邊,道循臉色嚴峻地跟燕飛宏在爭執。

“都閉嘴。”一個冰冷的聲音從岸邊的樹林裏傳出來。兩個人影迅速地出現在渡頭邊。

月光描繪出兩人如神似仙的面龐,可身上的氣息卻如妖似鬼,非常陰冷。老船夫看見兩人,一時間都忘了呼痛。

來人是一男一女。男的身穿黑色布袍,五官俊美,為世間罕見。唯一美中不足的,是臉色過於慘白,似乎剛從地府出來。女的一身寶藍色長裙,樣式奇特,過分暴露,白皙的身子惹人看花眼。五官雖然不像黑衣男子那麽驚艷,但也是畫中仙的模樣。

正是半途離開百花樓的若虛和春潭漾。

張麟認出兩人,但兩人都不曾正眼看過他,所以他也不敢出言相認。

“你算老幾!”燕飛宏見到美人,眼都直了,頓時看若虛非常不順眼。見若虛沒把他放在眼裏,怒從心頭起,舉起馬鞭立刻又抽向若虛。

“住手!”張麟趕緊放下老船夫,把藥瓶子塞給他,急急向前走去阻止燕飛宏。

燕飛宏沖近了之後,就有些怵這個臉色慘白的男子。他見張麟送上門來,轉身劈頭蓋臉就抽張麟。道循不願見到張麟受傷,想要阻攔,卻已來不及。

“啪!”一聲脆響。燕飛宏第一次嘗到自己馬鞭的滋味,在場的眾人都驚呆了。除了斂眉合眼不動神色的若虛,和滿不在乎把著玩馬鞭的春潭漾。春潭漾笑嘻嘻地說:“原來,這馬鞭除了鞭馬鞭人,還能鞭豬鞭狗!”

燕飛宏還沒反應過來,只覺得有什麽水從臉上淌下來。他舉手抹了一把臉,濃烈的血腥味散發開來,令人作嘔。

道循也看呆了,這哪是挨了一鞭子,這是被劈了一刀啊!他悄悄打了個手勢,其餘三人無聲地抽出佩劍,嚴神防備。

變化來得太快,張麟這才反應過來,拉住春潭漾低聲責備:“春潭姑娘!太史局的上觀生是官家,你怎麽能隨意打罰!視大唐律例何在?”

“打?”春潭漾眉眼彎彎,唇邊綻開梨渦,笑得比天邊的月兒還要溫柔:“我沒打他。”

燕飛宏“哄”地倒地,屍身裂成了兩半。五臟六腑,白花花的腸子和腦髓,混著濃血流出體外。

春潭漾得意地指著燕飛宏的屍身:“看見沒?我是殺了他。我若虛哥哥不準他說話,他還說話。所以我殺了他,這樣他就說不出話了。”她挑起好看的眉眼漫不經心地看了在場的所有人,“你們還有話要說嗎?”

道循看了張麟一眼,張麟也是千頭萬緒,怎麽半路殺出這麽個女魔頭?

道循長劍出鞘,沈聲說:“姑娘,你殺了朝廷命官,還請跟我去洛陽,請惜檀達大人定奪。”

春潭漾有意無意地玩著燕飛宏的馬鞭,說:“我不想去。”

道循說:“那便恕我強請了。”三人均是身手不凡,加上燕飛宏的死讓他們提高了警惕,春潭漾想平安無事地離開,恐怕也不容易。

春潭漾嘴角不屑地上揚,把鞭子丟到一邊,嘟起嘴說:“這人的血好臭。”

道循三人已經挺劍搶到春潭漾身旁。一人在前封鎖春潭漾左右方向,一人在後專攻春潭漾的背心大穴。道循則在前進時踩上同僚的肩膀,借力飛過春潭漾頭頂。在經過春潭漾頭頂時,他發出淩厲迅捷的一劍,春潭漾出力接住這一劍,道循正好借著春潭漾的掌力消除自己往前飛的力道,順勢留在春潭漾的頭頂不斷出招攻擊。道循的劍非常快,不到片刻,已經刺了三百來劍。

張麟常年埋頭經籍和觀星,從未見過太史局人出手。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對太史局了解太少。道循是他的學生,但他一心教道循歷算之術,從未意識到道循的武力修為比歷算更高。道循被選為上觀生之後,兩人的來往更少了。他看著在春潭漾頭頂倒懸著出招的青年,似乎從來不曾真正認識他。

在一旁的若虛巋然不動,不過,道循這一招,觸動了他一些塵封的記憶。只是,他仍然想不起來,到底在哪裏見過這劍招。若虛並不擔心春潭漾,一來,這些人還不至於對春潭用造成生命危險,二來,人間本來就有生有滅,春潭漾若死了,那就死了,若虛不會幹涉。

太史局三人配合天衣無縫,道循又劍技超神,招招致命,春潭漾有些焦躁,一有雜念,竟險些被道循刺中。春潭漾險象環生,便不再克制,手上運起千鈞之力,將前後的二人震開十丈之外,激起沙塵滾滾。道循找準了千鈞之力的死角,輕巧地側身,避開了春潭漾的打擊。

春潭漾打出了千鈞之力後,還未喘息,面前的沙塵還未落下。道循清秀剛毅的臉已經到了眼前。而他的劍,已經刺入春潭漾的左肩。道循不待春潭漾有還擊能力,抽出長劍,落手又要刺。

“不可!”張麟念著春潭漾的贈環之恩,又認為此事是因他而起,心中萬分愧疚,不顧自己安危,沖入戰圈,以身體護住春潭漾。

道循大吃一驚,收劍不及,眼看便要一劍雙亡。

“頭痛。頭痛。多大點事?老夫一個走神,你們就鬧得頭破血流才罷休。若虛,你也是冷血,看著張先生和春潭姑娘落難,也不動動你高貴的手指頭,幫個忙?”天邊出現一團刺眼的光霧,光霧裏是一個白衣人,看似緩慢卻瞬間移動到眾人身邊,邊說話邊處置在場的眾人。

他這一大段話說得絮絮叨叨地,但這大江岸邊的一切生靈似乎都為了聽他說完這段話,而全部定格靜止。

道循的劍自覺地停下了,劍尖才剛抵上張麟後背上。說話的人晃悠悠地過來,輕輕挑開他的長劍,將長劍按回劍鞘中。道循眼睜睜地看他,毫無反抗之力。

張麟正撲向春潭漾,兩人被張麟撲上來的力道帶得要摔入江中。說話的人晃悠悠地將二人抓起來,丟在細沙灘上。兩人像木偶一樣無法動彈。

被震傷的二人、被鞭笞的老船夫,都讓說話人帶到了船上休養。

這一連串的動作,都是在說話的時候做完的。他說話很慢,動作卻快到令人無法察覺。

做完了這一切,他走到若虛身邊。眾人才感受到束縛消除,能自行活動了。道循驚懼不定,緊緊握住長劍,看著一黑一白兩人,不知道這兩人是人是鬼,又會什麽妖術?

白衣男子故作龍鐘地嘆息:“養你這麽多年,想不到居然跟女人跑了,一個招呼都不打。”

若虛冷冷地說:“荒司,最好也給我閉嘴。”方才春潭漾被刺中時,若虛差點沖上去大開殺戒。因為他發現,他剛開始跳動的心,在那一劍刺入時,竟被扯得生痛。

若虛確認自己對春潭漾並無任何男女之情,畢竟,他一點都不喜歡她。那麽他那顆機械心,為何總是對春潭漾有特殊反應?

春潭漾到底什麽來歷?和他的機械身、機械心有什麽關聯?這一切,原本荒司應該最清楚,但他卻不肯告訴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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